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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趣阁 > 四时春 > 第477章 偿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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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阿虎一愣,似是没想到时春分会问他这个问题,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,“我……我不敢想。”


“不敢想?”时春分皱起了眉头,“这算是个什么答案?”


余阿虎重重地叹了口气,“玉梅刚去的时候,我以为越思念她就代表越对得起她,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,我已经越来越不敢思念玉梅,因为我很害怕,怕她在黄泉路上还要遇到像我这样的男人。”


“这……”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自己,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


她以为余阿虎跟单柔成亲是选择放下了往事,却没想到恰恰相反,对方正是因为无法放下,所以才没办法面对自己,他无底线地贬低自己,以及随随便便找个女人成亲,都是放弃自己的表现。


当一个人放弃了自我,才会对敌人的利刃视而不见。


虽然时春分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余阿虎的行为,但她很清楚年年此刻正在看着他们,他未必听得懂余阿虎的回答,搞不好还会以为余阿虎在找借口,所以她必须得继续引导余阿虎说出她想要的话才行。


“少给自己找借口了!”时春分眼珠一转,用年年能听得懂的语气指责着他,“如果你真的爱她,就该一命偿一命,而不是苟且偷生地留在这世上,假装若无其事地生存下去!”


“一命偿一命?”余阿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,不禁苦笑起来,“是,我的确贪生怕死,死有余辜,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你要我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,我也一样做不到。”


“换言之,如果是别人了结你的性命,你就不会抗拒了?”时春分追问道。


余阿虎一愣,这才反应过来,“是不是年年跟你说了什么,他还是想要我的性命?”


见他不算太笨,时春分微微一笑,坦诚道:“一命偿一命,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。”


余阿虎重重地叹了口气,“如果拿走我的命,年年能好好地生活下去,我一点也不介意把这条命给他。”


“你说得倒是轻巧。”时春分挑眉道:“如果他拿着把刀站在你面前朝你插过来,难道你躲都不躲?”


“我的确没有躲的打算。”余阿虎平静道:“上次他已经试过拿刀刺我了,若非单柔阻拦,如今我已经把这条命还给了玉梅。”


见他对单柔直呼其名,对杜玉梅却百般温柔,时春分拧了拧眉,不悦道:“倘若年年再杀你一次呢?这次没有单柔帮你,你还会不会躲?”


“不会,我依然不会。”余阿虎斩钉截铁地道。


时春分不解地看着他,“你都已经成亲的人了,难道对这世间就没有半点眷恋吗?”


“有。”余阿虎坦诚道:“除了我爹娘以外,我还希望年年能平安无事地长大成才,如今他既然一心以杀我为目标,那我让他杀了又有何妨?反正我这辈子也一事无成,用我的命去换一个孩子的未来,我觉得划算得很。”


“你……”


虽然是故意引导他说出自己想听的话,但这一刻时春分还是被他的真诚给打动了。


人就是这么复杂,当初余阿虎因为一念之差而害了杜玉梅是真的,如今愿意为年年豁出性命也是真的。


好人或坏人,谁这辈子又有一个标准答案?


就在时春分看着余阿虎发呆的时候,年年已经按捺不住手持匕首冲了出来,“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,我是不会那么容易被你们骗的,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愿意偿命,那我现在就来杀你了,有本事你别躲啊!”说着,他想也不想便跑到了余阿虎面前,一刀插在了他的胸膛上。


“嗤!”鲜血瞬间溅了年年一脸,他有些错愕地抬起双眸,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动都未动的男人。


余阿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,苦涩地朝年年笑笑,“我就知道表妹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问题,你真的站在这里等着我偿命。”


似是被他的语气惹怒,年年咬了咬牙,伸手把匕首拔了出来,“别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,我会补刀的,我真的会补刀的……”


见他挥着匕首在余阿虎面前张牙舞爪,时春分叹了口气,缓缓走到他的身边,平静道:“就算你插十刀、一百刀,他也不会躲的,他不止是一个逼死你娘的仇人,还是差点成为你爹的虎叔叔啊!”


大概是被最后一句话触动到了,年年的表情明显犹豫起来,他紧握匕首的双手微微颤抖,迟迟没有把刀子插进余阿虎的心窝。


就在时春分以为自己能说服他的时候,他的表情突然坚定起来,咬牙切齿道:“什么虎叔叔,悔婚逼死我娘,我才没有这样的叔叔!”说着,他的匕首往前一伸,就想往余阿虎心口扎去。


余阿虎缓缓闭上双眼,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,但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如期而至,他听见“当啷”一声,年年把匕首扔在了地上。


睁开眼,年年已经泪流满面,“我只是不想成为杀人犯而已,我才没有不忍心下手,我才没有!”


说着,年年大吼一声,痛苦地转身跑了出去。


“年年!”余阿虎本能地想追,却被时春分伸手拦住。


“放心吧。”时春分笑着道:“我的手下会暗中跟着他,不会让他有事的。”


余阿虎这才放下心来,抬手捂住自己的伤口,却发现鲜血渗透的程度远没有他想象中严重,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掌心,“奇怪,怎么血流着流着不流了?”


看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,时春分笑着将匕首捡起,递给了他,“你自己看吧。”


余阿虎接过匕首,用指尖弹了弹刀锋,这才明白了过来,“这是生铁做的?”


“嗯。”时春分微微点头,“我亲手给他的匕首,怎么可能由着他把你杀死?”


生铁做的匕首虽利,看起来与寻常匕首无异,但其实刀锋很脆,根本伤不到人体的骨骼,再加上年年还是个孩子,力气并不算大,这把匕首的威力可以说是雷声大雨点小,看上去余阿虎被扎得很痛,流了不少血,实际上伤口一点也不深,很快就止住了血,别说年年只扎了一刀,就算他真的扎余阿虎一百刀,对方也绝对不会死的。


时春分赌的是年年的不忍,在他发现这把匕首有问题之前,就会停止对余阿虎攻击。


这么一来,他仇也报了,气也消了,跟余家的恩怨也可以告一段落了。


“原来如此。”余阿虎微微点头,表情竟有些失望,“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偿命。”


“你已经偿了。”时春分平静道:“年年并不知道匕首的奥秘,所以在他看来,他已经取过你性命了,而你也无需自责,因为是年年自己选择原谅你的。”


“可这怎么能一样呢?”余阿虎仍然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,“玉梅死了就是死了,而我还活着也是事实,我无法说服自己让整件事情一笔勾销。”


“那就别一笔勾销。”时春分淡淡道:“你可以继续忏悔一辈子来弥补自己的过失,只不过忏悔的同时,不要再继续对不起其他人了。”


余阿虎微微一怔,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,“你是指单柔?”


“不止单柔,还有大姑和姑父、二表哥和表妹,甚至还有年年……他们都是你需要一生负责的人,如果你又负了他们,那才是真正地令人不齿。”时春分直言道。


余阿虎无言以对,许久许久,才缓缓点了点头,“我明白了。”


时春分没有继续劝他,而是转身向院子外面走去,“你可以回去找大姑他们了,帮我跟他们说一声我先走了,年年那边我还得过去找他。”


从余家离开,时春分径直上了去追年年的马车,根据她手下沿途留下的记号,年年应该是又跑回了之前杜玉梅所经营的茶摊,那个茶摊很久没人经营,上面已经落下了厚厚的一层灰,原本应该卖掉给年年做盘缠,但不知道为什么,时春分总觉得年年早晚会回到柳州,所以就做主没卖,一直保持原貌,想不到真的等到了年年回来的这一天。


时春分赶到的时候,年年正跪在茶摊面前大哭,这里记载着他的童年,以及跟杜玉梅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,如果没有余阿虎的出现,或许现在他仍然是一个躲在自己娘亲身后无忧无虑的小孩,余阿虎的到来带给了他和杜玉梅短暂的幸福与快乐,却也一手摧毁了他们原有的生活。


其实不止年年觉得后悔,时春分心想若是杜玉梅还在世的话,也一定会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。


时春分下了马车,一步步地走到年年身边,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,很快回过头来,对她怒目而视,“你还来干什么?!”


时春分顿住脚步,朝他淡淡一笑,“我来看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。”


“我有什么打算与你无关!”年年抬起袖子擦干自己的眼泪,倔强道:“我是不会靠你们的施舍活下去的。”


“施舍?”时春分有些好笑,“这分明是我们欠你的东西,怎么能算施舍呢?”


年年一怔,显然没想到这个角度,顿时沉默起来。


趁他思考的同时,时春分继续道:“虽然你已经决定放弃仇恨,不再向我们报复,可我们逼死你娘是铁板钉钉的事实,所以我们欠了你跟你娘的,你有权代你娘收回你应得的一切。”


说是这么说,可年年很清楚地知道,自己一旦接受了褚家的馈赠,这辈子难免就得看仇人的脸色做人,他年纪虽小,却还不至于这么没有骨气。


“那些我不要了。”年年平静道:“既然我决定饶过你们,就不想再跟你们扯上任何瓜葛。虽然我年纪尚小,没有养活自己的本事,可至少有胳膊有腿,就算去街上讨饭,我也不至于饿死自己。”


时春分微微一笑,“你去街上讨饭的话,你娘在天有灵该有多么伤心?”


年年噎了一下,倔强地昂起脖子,“人都死了,有什么伤不伤心的。”


“人都死了,未必不会伤心。”时春分直言道:“况且就算你不稀罕自己的前途,非要去当个乞丐,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?除了满足你小小的自尊以外,你这辈子就这样白白浪费了,将来你冻死在大街上,有何颜面去地府见你娘亲?”


“这……”孩子始终是个孩子,年年很快便被时春分说动了。


看见他犹豫的样子,时春分笑着道:“别以为接受褚家的馈赠就很丢脸,将来你长大成才,当了大官或者大老板,说不定褚家和你虎叔叔都得看你的脸色做人,到时候你岂不是比现在威风百倍?”


“哼!”年年撇了撇嘴,“哪有那么容易。”


虽然他还是个小孩,却也知道首富在柳州意味着什么,就算他再怎么争气好好读书,要想地位比柳州首富高,那也是不现实的,他又不是三岁小孩,岂会不明白时春分的忽悠?


“的确不怎么容易。”时春分笑着道:“所以你便放弃了?”


年年的嘴唇动了动,没有说话。


见他还算理智,时春分认真道:“你别以为褚家会施舍你很多东西,虽然我们的确欠了你娘的,但最多也只会供你读书,管你三餐温饱,至于你想过上更好的生活,那还得靠自己争取,超越褚家很难,可十年寒窗去考取功名却没那么困难,除非你吃不了读书的苦,否则就别动不动轻言放弃。”


“谁说我吃不了苦?”年年果然被激将成功,“当初我在私塾的时候,课业一向最好。”


“那就对了。”时春分笑着道:“你明知道自己是颗读书的苗子,又何必为了赌气白白放弃?说不定将来你考上功名,我和你虎叔叔还得看你脸色,到时候你反过来提携我们,不是什么仇都报了吗?”


大概是最后一句说动了他,年年眼珠一转,答应道:“要我答应你也行,但你们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