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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趣阁 > 大魏春 > 第两百七十章 不报此仇,誓不为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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碧空如洗,纤云不染。远处青山如黛,近处和风送暖,好一个艳阳天。


李承志穿着一袭白袍,肤色白皙如玉,说不出的风姿神秀。


其实不能算是白袍,是一件披甲时穿在里面的内衬。不过李承志的甲衬是丝制的,当白衫穿也挺合身。


至于脸白……当然是因为失血过多。


李始贤和达奚小心翼翼的挽着他出了帐。


身上好像压着一座山,双脚重若千钧,每挪一步,腰侧的伤口就扯着疼,李承志满头都是汗。


“若不算了!”李始贤心疼的跟什么似的,“实在不行,就让各营依次来此见你……”


李承志坚定的摇了摇头。


那要折腾到什么时候?


再者,瘫坐在地的白甲营主帅,与策马驰骋的白甲营主帅完全是两个概念。


他坚信,只要自己骑着马露一面,哪怕今日真有吐谷浑的上万精骑来袭,麾下这两千余儿郎也绝对敢拼死一战,而不会输了士气。


“走吧!”李承志吐了一口气。


李睿见状,当即牵来了一匹大马,走到李承志面前,又见他将嘴贴到战马的耳侧,嘴里咕咕囔囔,好像与马儿在说话一样。


而后在马颈上捋了几下,又在马鞍上一按……


那马……竟然屈着蹄跪下去了?


达奚眼珠子差点瞪出来。


马这东西睡觉都是站着的,鲜有听说竟能跪下的?


他惊声问道:“李睿如何做到的?”


李始贤冷哼一声:“他父、祖,都是养马的好手,到他这一代,两兄弟驯马之术更是炉火纯青……不过也就这点微末本事了……”


养马的马倌?


达奚说不出的古怪:李承志还真是百无禁忌,让马倌做亲卫幢帅?


心里狐疑着,他又与李始贤扶着李承志上了马。数位甲士护在左右,以防李承志不慎落马。


达奚与李始贤跨上了各自的坐骑,分立左右。


高文君和魏瑜就在其后不远处,二人已换上了白甲,骑在一头大马上。


魏瑜睁着眼睛,使劲的看着李承志。


“姐姐,他是几品官?”


“八品吧!”高文君想了想,“好像是仓曹!”


“才八品?”魏瑜撇了撇小嘴,“还没姐姐的官大呢!”


“不能这样说!”高文君拍了拍魏瑜的小脑袋,“郎君人中龙凤,如今就如龙潜于渊,阳之深藏,又岂会久居人下?”


口中轻斥着,但高文君也有奇怪:论出身,郎君肯定是及不上达奚的,毕竟奚康生依然为八部大人之一,更是国之柱石。而祖居李氏即便放在关中,也只能算是微末世族。


论官职,朗君更要差达奚三品六级,但为何两人相处时,看着反倒是达奚隐隐透着恭敬之意?


再看郎君的那两百余甲卫,军容竟比朝廷的羽林、虎骑还要齐整,战力绝对只强不弱。


而这等悍卒,本不该出自于门楣即坠的祖居李氏才对?


越是深想,就越觉的郎君身上处处都透着神秘。


不过迟早都能知道的……


高文君紧了紧连在她与魏瑜腰间的甲带,低声笑道:“你且先忍一忍,郎君早间说,已派人去武威城借车,到时你就不用再受这颠簸之苦……”


“能坐车吗?”魏瑜顿时兴奋了起来,“到时能不能与他同乘一辆?”


“应是可以的吧?”高文君不确定的说道,“他不用领军,还受了这般重的伤,定是需要人照顾的……嗯,到时我去问一问……问一问奚中郎,想来他不会拒绝……”


魏瑜笑了起来:“好呀好呀……”


也不知她还想说什么,后面的话被一声鼓响淹没。


“要启程了……”高文君下意识的往前看去。


她与魏瑜依然被护在中军之中,往前不远就是中军的金鼓旗阵,李承志、达奚、李始贤,并一众偏将、军主等,均立在旗仗之下。


几个旗兵正在升旗,最高最大的自然是关中镇守府的牙旗,其下就是主帅、偏将和各营的号旗。


这些她多少都懂一点,也只是被鼓声吸引瞅了一眼,高文君本能的就要收回目光。


但无意间,她突然发现了一丝异样。


关中镇守府的牙旗之下,竟不是达奚的官旗,而是一杆……破旗?


旗面暗红,好像不是布,而是革。风吹上去,竟有些吹不动?


旗面比较硬,四面旗角都是展开的,更诡异的是,旗上竟然无名无字?


不,应该有字,不过应是颜料太重,将字给遮住了。


从未听过,一军帅旗会是这种模样?


好奇之下,高文君仔细的瞅了瞅。


旗面上隐约还能看出些笔画的痕迹,很是苍劲,看轮阔,好是个“李”字……


高文君猛的一滞。


这旗……她见过!


昨日,郎君亲负此旗,独骑单马杀入敌阵,取了吐谷浑左谷蠡王慕容定的首级……


这旗绝不是革制,而是布。这上面的暗红色也不是颜料,而是鲜血。只因血染的太厚,旗面才那般硬。更将那硕大的李字遮的快看不清了……


高文君的满脸都是不可思议:这支大军的主帅,竟然换成了郎君?


再往左右一看,那杆血旗左右,才是“关中镇守府·从事中郎奚”、“萧着都尉·李”之类的号旗……


竟连达奚与郎君之父,都要受郎君节制?


为何会这样?


他分明只是个八品仓曹……


正恍惚间,阵中奔出十数骑,皆是口中含哨,用力的一吹。


并无前几日听到的那般尖锐,反而如鸣佩环,又似滚珠落盘,很是动听,也要中正平和许多。


李承志在数个甲士的护恃下,跟在了哨令兵之后,达奚与李始贤依然陪在左右。


“他们要做什么?”魏瑜好奇的问道。


高文君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承志,低声解释道:“临阵易帅,须要召告全军……郎君这是要巡营……”


“换帅……巡营?”魏瑜念叨了一句,猛的一声尖叫,“他成了主帅?姐姐不是说,他才是八品官么?”


高文君明眸含光,只是不语。


姐姐也不知道啊……


护恃中军的,就是昨日最先冲到李承志身边的那五百白甲战兵。


看到居于牙旗之下的血旗,将士脑中突然就浮现出李承志背负大纛,身中百矢,断枪贯穿腰腹,却依然端座马上的场景。


所有人都以为,他已然战死了,那杆又破又烂的大旗,再也不可能迎风飘扬了。


白甲营,也已成了绝响……


但今日,大纛竟突然立了起来?


大帅没死?


数百战兵双眼一突,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

定睛一看,旗仗之后,奚中郎与李都尉分立左右,居中的那一骑,竟然真的是大帅?


马走的很慢,李承志身上也未穿甲,只穿着一件甲衬。透过纱制的衬服,还能看到被备浸透的药布。


所有兵卒猛觉心中一烫,一股热血涌上心头,又流过全身。眼眶不由自主的一热,胸中顿是生出万丈豪情。


大帅没死,大帅还活着……


天佑我白甲营!


每个人都恨不得冲天狂吼一声,更恨不得扑到李承志身边,但军法早已刻到了骨子里,兵卒便是激动的浑身直抖,也不敢逾越半分。


仿佛马儿都感受到了无形中的肃杀之气,竟分外安静,即不刨蹄,也无响鼻。


一时间,仿佛天地都为之一静……


便是箭扎的不深,那也是二三十个窟窿,况且腰下那一枪还刺了个通透。


李承志痛的脸色青白,额头上的冷汗细细密密,五官早已变了形。


他很想抬手做个揖,但身体抖的竟坐都坐不稳,双手只能紧紧的抓着马鞍,半点都不敢松。


竟废物成了这副模样,也不知多久能好?


李承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,咬牙说道:“亮旗吧!”


旗兵高声应诺,猛的催马,挚着血色的大纛奔出了旗阵。


这是在召告将士,自此,全军由李承志接管。


白骑旅帅一声厉喝:“下马!”


像是操练过千万遍,五百甲骑整齐的就像是一个人,齐唰唰的下了马,单膝往下一跪,右手猛敲胸甲。


只听“咚”的一声巨响,而后又是一声震天般的巨吼,响彻山野:“大帅……”


每一个兵卒都用起了全身的力气,喊的声嘶力竭,脸上青筋暴起,精光充斥双眼,紧紧的盯着李承志。


做揖做不了,喊又不敢喊,他只能点点头,再笑一笑。


便是这一笑,眼泪突然就从兵卒的眼中冒了出来,怎么都止不住。


李承志也跟着心头一烫,眼眶发热,竟连疼入骨髓的痛感都好似感觉不到了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这是我李承志一手带出来的兵。


血色大纛所过之处,就如狂风扫过的麦田,一旅接一旅的白甲兵跪的整整齐齐。


兵卒无一不是泪流满面,狂吼“大帅”的吼声一浪高过一浪,仿佛将天都要掀翻。


达奚止不住的头皮发麻,更是暗暗心惊:从父领军数十载,便是其亲卫营都绝无这般强的军心和士气。


而自昨日,亲眼目睹李承志孤骑杀入千军万马中夺敌帅之首级、且宁死不折的那一幕之后,怕是皇帝亲自来,也再别想收服这些白甲兵。


还好,李承志要去洛阳了……


李始贤早已被激的热血沸腾,双目充血。


从军二十载,他何时见过这等令人心潮澎湃,遍体酥麻的场景?


这些才只是白甲辅兵,而真正的战兵虽只有五千之数,但假以时日呢?


一冒出这样的念头,李始贤的心就跳的跟擂鼓一样……


高文君被震的娇躯狂颤,眼中热泪夺眶而出,纤手紧紧的捂着檀口,生怕忍不住惊叫出声。


这些士卒分明全是百战之卒,怕是比朝廷的中军也不逊半分,但他们却称郎君为大帅?


但他只是八品仓曹,而且只有十七岁?


魏瑜被吓的声都颤了:“姐……姐姐,这是……他的兵……”


高文君没说话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

明知不可能,但此情此景,又能如何解释?


……


大军即刻拔营往南,计划穿过边墙后自丝绸之路再东进。


行至那处豁口,李承志令全军暂停,说是等张信义从武威城借来车驾后再启程。


这是应有之义,谁都知道,若是让李承志骑着马回去,能不能活着走到泾州都还是个问题。


兵不下马,将不偃旗,五千骑兵暂驻于边墙之北。


李承志带着李始贤,并五百白甲战兵,走到了断口之处。


边墙被拉塌了数十丈,中间只耸立着孤零零的一截,垛口上还套着几根绳口,墙上扎满了箭矢,像只巨大的刺猬。


墙上,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五十余具尸体。


这些都日昨天跟着李承志跳下墙,战死于此处的亲卫。


早间天还未亮,李承志就命李亮来此收拢了尸体,而后让他率剩余白骑回了表氏。


甲已被剥走,身上只穿着内衬。有的身上扎着箭,有的脖子里套着绳扣,有的胸腹上还扎着骑枪。


更有甚者,嘴里还咬着敌人的耳朵……


便是这五十多个连马都没有的白甲兵,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,留下了上百胡骑……


李承志的鼻子猛的一酸:


“父亲,白甲营自成军至如今,没有出过一个怯战之卒,更没有过一个逃兵,他们已经尽力了……还活下来的那些,只是因为运气,而不是偷生怕死畏战。所以,不要再责怪他们了……”


李始贤蠕动了一下嘴唇,却发现根本找不出反驳的理由。


可能正是因为在自己看来如“妇人之仁”似的行径,才让白甲营那般归心,视儿子如神邸!


他盯着李承志的侧影久久无语,最后化成了一声长叹。


没有趁手的工具,只能就地安葬。五百余兵小心翼翼的抬下尸体,又用墙砖、夯土垒成了五十多个坟丘。


仿佛只有疼到极致才能将仇恨记在心里,李承志不让任何人扶他,硬是咬着牙,提着一囊烈酒,绕着坟丘洒了下去。


谁劝都没用,包括李始贤。等洒了一半,李承志身上的白衫就已被血染透了大半……


高文君心如刀绞,飞身下马,跌跌绊绊的冲了过去。


莫说是你,怕是郭夫人亲至也劝不住的。不然李始贤何至于牙都咬碎了,却只是站着不动?


达奚怅然一叹,也下马往坟边奔去。


就要走到时,他猛的一滞。


李承志话语虽轻,但传至达奚耳中,就如晴天霹雳:“不报此仇,我李承志誓不为人……吐谷浑,等着灭国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