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莱昂纳尔这周的意外还有很多。
不仅《小巴黎人报》和《祖国纪事》的稿费如数到账,而且多家报纸都发来了转载和约稿的邀请,甚至有报纸表示可以预付稿费。
莱昂纳尔看着手里白花花的420法郎和雪片一样的约稿信,终于感觉可以松一口气了。
虽然现在他每周还在按照约定给《喧哗报》写「一个老实的巴黎人」专栏,但总算不是唯一的收入来源了。
另一个意外是巴黎警局终于有了消息,一个名为克洛德的警官和他在咖啡馆见了一面,提供了关于那个骗子的最新情况。
“根据各地警局汇总的信息,最近像您家里遭遇的这种骗婚案屡有发生,推测是同一人所为。我们也确认他确实不是「奥尔比贸易公司」的经理。”克洛德探长在莱昂纳尔面前摆出了几张画像。
画像上的人虽然细节各有不同,但是眉眼、轮廓大致没变,嘴边似有似无的轻佻微笑更具有代表性。
莱昂纳尔点了点画像:“应该就是他——这是其他地方的受害者让人画的?”
克洛德探长喝了一口咖啡:“是啊,先是尼斯,然后是马赛,接着是里昂……他总是围着大城周围的小城、乡镇转。
这样随时可以利用大城市发达的路网与交通脱身。”
莱昂纳尔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:“尼斯——马赛——里昂……他现在来巴黎了吗?”这几个城市从地理位置来说,越来越靠近巴黎,所以他才有此一问。
克洛德探长耸耸肩:“也许吧。毕竟全法国……不,全欧洲的骗子,终极目标都是巴黎。这里是他们的圣城!
一个骗子来到巴黎,就像一滴水融进了海里……”
莱昂纳尔有些困惑:“那您告诉我这些,是为了……?”
克洛德探长放下咖啡杯,凑近莱昂纳尔,尽力挤出一个富有诚意的笑容:“索雷尔先生,你看,案子我们会尽力侦破,但是他毕竟还没有在巴黎犯案。
所以我们也无能为力啊!”
莱昂纳尔当然不指望巴黎的警察很快就能抓住这个骗子,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引起注意。
没有巴黎警察居中协调,这个时代法国的地方警局根本不会串并案,也意识不到有一个专门以婚姻谋财的骗子正在流窜。
莱昂纳尔再次端起画像看了一眼,说出了自己的建议:“其实您可以根据这张画像,向法国其他地区的警局发出警示,这样骗子脖子上的绞绳才会越勒越紧。”
克洛德探长连忙说:“当然,我们当然会这么做。不过这一切都需要时间。所以还需要耐心静候……
但如果太早让那些该死的记者们知道了,报纸上一宣传,骗子说不定就藏了起来。”
莱昂纳尔不置可否:“也说不定会让这个骗子更早暴露呢?天知道会发生什么。
不过你放心,只要能从您这里不时知道点进展,我不会对《小巴黎人报》说什么的……”
克洛德探长心里暗骂“难缠的小鬼”,但是嘴上却很客套地说:“一定!案件有任何进展,我都会通知你。”
和克洛德探长在咖啡馆道别以后,莱昂纳尔心情不错。
趁着天色还早,他决定去一趟「奥尔比贸易公司」,将案件的进展告诉苏菲·德纳芙。
嗯,顺便再请她喝一个下午茶,感谢她的帮助。
——————
在莱昂纳尔与美丽的苏菲·德纳芙在巴黎的春风中享受「塞纳落日」咖啡馆精致的甜点时,远在俄罗斯西南部的港口城市塔甘罗格,从亚速海吹来的寒风依然凛冽。
在一盏昏暗摇曳的煤油灯下,一个19岁的年轻人,蜷缩在冰冷的阁楼里,身上裹着家中最厚实的旧大衣,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,手指已经冻得僵硬。
但他却浑然不觉,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那份皱巴巴的杂志上——《祖国纪事》。
这份由伟大的米哈伊尔·罗曼诺维奇先生主编的杂志,不仅是俄国进步知识分子重要的思想阵地,也是这个年轻人窥探广阔世界的窗口。
今夜,吸引他目光的是一篇法文小说,一个陌生法国新锐作家——莱昂纳尔·索雷尔——所作的《老卫兵》。
油灯的光晕在粗糙的纸页上晃动,这个年轻人读得很慢,很仔细。
起初,他被小说中阿尔卑斯山脚小镇酒馆那粗粝、充满生活质感的细节所吸引;紧接着,那个“不合时宜”的主角——穿着破旧帝国军装的老卫兵,出现了。
年轻人的心立刻被紧紧揪住了。他读到老卫兵排出九枚硬币的细节,读到老卫兵在众人哄笑中涨红了脸争辩“拿战利品不算偷”的窘迫,读到老卫兵在孩子们围住后慌忙罩住仅剩的橄榄时笨拙的温柔……
这些细节像冰冷的针,刺入他敏感的心灵。
年轻人仿佛看到了塔甘罗格街头那些佝偻着背、眼神浑浊的退伍老兵,看到了父亲杂货店里为几个戈比讨价还价、最终空手而去的穷苦人,看到了自己那些在贫困和酗酒中挣扎的同胞们。
然而,真正给予年轻人灵魂重击的,是那个叙述者“我”——酒馆的小伙计。他那近乎冷酷的平静叙述,他那对老卫兵苦难视若无睹的麻木,他那甚至参与在“快活的空气”中的默然!
这让年轻人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穿透时空,直抵他身处的俄罗斯大地。
“他看见了……他记录着……但他无动于衷……”年轻人喃喃自语,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杂志边缘,“这比直接的苦难描写更可怕!这麻木……这习以为常的残忍……我也是这样……”
老卫兵最后在寒冬中用沾满泥泞的手爬行离去的画面,成了压垮年轻人心中某种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年轻人想到自己也曾是家里杂货铺的“小伙计”,看着一个个穷人在自家店里排出硬币买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,也看着父亲将一个个的人名写在赊账的黑板上……
他看过陀思妥耶夫斯基、看过托尔斯泰、看过屠格涅夫、看过果戈里、看过普希金、看过米哈伊尔……
但没有哪篇小说,像这样写到了自己的灵魂上!
他合上杂志,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胸膛剧烈起伏,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淹没了他。煤油灯的光芒在他眼中跳动,却驱不散他内心的阴霾。
“俄罗斯病了!”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他思想的迷雾。
与法兰西的病不同——俄罗斯的脖子上套着农奴制的沉重枷锁,身上勒着令人窒息的沙皇专制,背上背着教会宿命论的麻木与萎靡,身体里是深入骨髓的“奥勃洛莫夫”式惰性!
无数灵魂就在这广袤、寒冷、似乎永无改变的土地上,无声无息地枯萎、沉沦!
“学医救不了俄国!”年轻人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——今年夏天,他就要从中学毕业,按照成绩,被莫斯科大学医学系录取几乎是必然的,这也是一家人的心愿。
可他现在的思想已经完全改变了!
他拿出一张信纸,在桌上铺展开,然后用已经磨秃了笔尖的鹅毛笔蘸了蘸墨,以极大的热诚开始书写:
【尊敬的莱昂纳尔·索雷尔先生:
请原谅我尚不熟练的法文,我正在学习,希望有朝一日能彻底掌握这种优雅的语言。冒昧给您来信,是想向您表达敬意。《老卫兵》是一篇无与伦比的杰作……
…………
我将以极大的热诚,期待您的下一篇作品!】
写完以后,年轻人反复查看,确定没有问题以后才在信的末尾落款——
【您忠实的安东·巴甫洛维奇·契诃夫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