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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悯知道钟离此次上山是为何而来。
作为七神之一，感知自然十分敏锐，哪怕自己上午扔那张纸页的时候已经稍加掩饰，但是绝云间这个方向的波动应该是遮盖不了的。
于是钟离便来了。
能在这里碰见钟离，苏悯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，刚才想喊那一嗓子，也就是给自己加上一个小小的buff，让自己看起来好像是一个普通人。
毕竟谁大晚上走夜路看见人不得吓一跳的。
但是苏悯不知道自己这拙劣的演技有没有被识破。
妈蛋，要早知道是钟离，自己就演得更像一点好了，只是想喊一嗓子可完全不到位啊。
苏悯心中打着算盘，两人都不说话，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。
打灯的自然是走在前面的，钟离的眸子不断扫视在苏悯的身上，眼中晦涩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走在前面的苏悯问道：“钟离兄这么晚上山，意欲何为啊？”
“闲逛。”
苏悯：......
也就您老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自己还能觉得合理了吧。
凌晨三点啊，谁没事这个时候跑到荒郊野岭来闲逛。
苏悯干笑两声，还没想好怎么接话的时候，反而是钟离先开口。
“那你呢，苏兄弟，这么晚上山，又是为何？”
苏悯感觉到一股咄咄逼人的气息从身后袭来，让他不禁想到：我靠，钟离不会把自己认成是妖邪了吧。
他仔细想想，还真有那个可能。
凌晨三点上山，两个人都不正常，但是苏悯知道钟离的身份，所以不作多想。
但是钟离不知道他的身份啊！
然后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串联起来，山上传出异动，钟离闻声而来，正一无所获的时候，发现了某个半夜上山的家伙。
那他是什么...若是刚才蹲墙角的事儿也被他看见了，那岂不是直接被认成了妖邪中的变态？
不对不对，苏悯你不能这么想...
反正当这一切都串联起来的时候，苏悯感觉自己真是可疑到了极点。
所以这个时候的回答就异常重要。
苏悯冥思苦想，最后还是打算实话实说。
“我回家啊。”他坦言道。
自己就是在回家的路上啊，这有什么不对嘛，没有问题，简直就是无懈可击。
无懈可击！
无懈可击...
苏悯的脑袋突然蒙了一下，家里还有个凝光。
凝光！
钟离是认识凝光的，凝光身上另一个神明的注视便是钟离，那若是此时钟离咬住不放，非要跟着他一起回家呢？
苏悯灵机一动，不能坐以待毙。
“钟离兄，我家就在那座山头后不远，若是方便的话，不如今晚就在我家歇下吧。”
他回头看向钟离，脸色真诚，迷迷糊糊的时候，好像已经能看到钟离脸上的为难之色了。
这就叫欲擒故纵！
但是当他把灯笼的光打向后方的时候，才发现钟离的表情其实没有什么变化。
“好啊。”钟离回道。
苏悯的脸色一僵，笑呵呵道：“好，那再走上一会便能到我家了。”
转过身去，苏悯心中暗道，你那个嘴，怎么就那么欠呢。
他的眉心有些突突地跳，就像是已经预知到了钟离看到凝光的场景了。
到时候哪怕自己能够摆脱妖邪的嫌疑，但是肯定会被钟离重点关注，甚至还要再盘问一番。
苏悯硬着头皮往前走着，再过一个山头，也就是这条山路的尽头拐个弯儿，真就到了山腰处的那间小房子。
得想个办法，但是这个时候好像做什么都像是欲盖弥彰。
准确地说，苏悯心虚了。
正是重要节点的时候，不能在这里出现什么新的差错，节外生枝什么的，达咩！
苏悯有些害怕钟离这横插一脚，自己那本小册子得撕毁半本，原先已经捋好的因果丝线会重新打乱洗牌，然后又变化成更多的自己还未见过的新延伸。
他把手揣进怀里，开始寻找其中之一的可能。
他在找，希望能找到他会和钟离偶遇的剧本，找到册子上已经既定的他们今晚相遇的结局。
每一条新的延伸，都有旧的时间线来支撑。
苏悯突然一顿，内心泛起喜色。
找到了！
与钟离偶遇——共有四千六百一十七个结局。
苏悯在心中快速推演起来，发现凝光的身份，开始留意苏悯，与他一起去往绝云间，古华派...
然后便是死人，死人，死人...
这里行不通。
苏悯眉头一皱，继续推演，但是所有的结果都指向了一个悲惨的结局。
行不通。
不能让钟离跟着一起回家，不能让他发现凝光的存在，不能让他走近这摊浑水。
苏悯感觉自己的手臂隐隐作痛，仿佛那道灼热的伤口又再次出现。
那是连自己都能伤到的存在，若是让钟离在这条时间线里入局呢...
这条时间线，现在就是一个混浊杂乱的漩涡，苏悯怎么可能让钟离冒这个险呢？
所以这一切的一切，还是让我自己来承担就好了。
苏悯心中暗叹一声，不如直接承认自己妖邪的身份，然后和钟离打一架，再演一演，假装自己被他打死不就好了。
但他心中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，就听见身后的钟离说道：“到了？是前方的那个房子吗？”
苏悯回过神来，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小木屋门前，两盏长明灯彻夜未歇，那两格菜圃里的菜芽还是如此熟悉。
而已经熄灯的房子里，还躺着一个凝光。
苏悯的心都紧了起来。
要不然...还是打一架吧！
他刚回头，却发现钟离的目光看向屋子的某处，眼中若有所思。
钟离问道：“苏兄是名药师？”
苏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门前左侧摆着的几摞木柴，上面挂着许多干枯的草药。
右边的檐下挂着几个药篓，有大有小，晒干的平铺的草药铺满左边的墙壁。
苏悯点头道：“是啊，给往生堂打工，好多年了。”
他的声音饱含沧桑，那几十年的云游药师的岁月，从未假过。
钟离借着长明灯的光看向苏悯，看着那张侧脸，只觉得越看越熟悉，越看越熟悉...
苏悯转过头来，四目对视，他眨巴眨巴眼睛，问道：“我脸上有花？”
钟离摇头，接下来一句话又让苏悯的心紧张起来。
“我应该在哪见过你...”
苏悯下意识咽了咽口水，这一路走来，自己的小心脏可真绷不住了啊。
钟离看着他的脸，良久后缅怀般说道：“当然也不是你，苏兄还是年轻，几十年间，我曾见过与你一般的药师。
轻策庄的十里堡，云来海东岸的药庐，荻花洲的药材小铺，松山脚下的赤脚医生，翠峰山腰的采药人...”
钟离的眼中带上了迷蒙的雾气，空留一句感慨。
“真是相像啊。”
他回过神来，才发现苏悯的眼神飘忽，出声问道：“苏兄，怎么了？”
苏悯摇摇头，恍神般喃喃道。
“我以为...一直以来...
有些事，只有我记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