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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趣阁 > 文豪1879:独行法兰西 > 第65章 猪尾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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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小说的开头部分,莱昂纳尔决定不遵循茨威格那平淡、细腻的原文表达,而是用了一个后来人很熟悉,但是在19世纪的欧洲文坛绝对是石破天惊的句式——


【多年以后,面对床上的女人,小说家“L”将会回想起自己读到某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那个遥远的下午。】


这个句式的妙处就在于同时包含了未来、现在、过去这三个时态,构建了一种全新的想象空间,即在一个不确定的现在,从未来的角度来回忆过去。


在西班牙语或者法语这样的强时态语言里,其表达上的特征才能得以充分展现。


紧接着才是小说正文开始——


【L在枫丹白露森林边消磨了三天光阴,于一个阴冷的中午返回巴黎。火车站的喧嚣裹挟着煤烟与寒雾扑面而来,他买了一份《费加罗报》,瞥了眼日期:1879年1月18日。这个数字在脑中轻轻一碰——四十一岁。既非喜悦也非感伤,一丝涟漪也无。他草草翻动报纸,在小马车的车轮声中回到了住所。管家告知有客来访及几封信,随即用一个亮漆托盘呈上积攒的信件。他慵懒地扫视,几封熟悉的笔迹被挑出拆阅,唯独一封字迹陌生、异常厚重的信,被他漫不经心搁在桃花心木书桌的珐琅墨水瓶旁。仆人奉上锡兰红茶,他倚进蒙着深绿丝绒的扶手椅,开始翻阅报纸和几份剧院海报,又点燃一支上好的哈瓦那雪茄。直到烟气袅袅,让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朦胧,他才伸手取过那封异样的信。】


相比原著,莱昂纳尔特地强调了更多关于这个作家L的生活细节,无论是「桃花心木书桌」「珐琅墨水瓶」「锡兰红茶」,还是「哈瓦那雪茄」,都是现今巴黎人热衷追逐的时尚。


展现过L那淡漠、无谓又充满享乐主义的人生态度以后,「一个陌生女人」终于出现了——


【它沉甸甸的,足有二三十页,陌生的女性笔迹潦草狂放,更似一份倾泻而出的手稿。他下意识捏了捏信封,确认再无他物。信封和信纸上都无地址,亦无署名。“奇怪。”他低声自语,好奇心被勾了起来。目光落在顶端的字句上:“你,从来也不曾认识我的你啊!”这突兀的称呼或标题令他微微一怔,指他?抑或一个幻影?带着这份惊异,他读了下去:


“我的儿子昨天死了——为了这条细弱如苇秆的生命,我已与死神搏斗了整整三天三夜。整整四十个小时,我不曾离开他滚烫的小床边一步。流感攫住了他,高烧将他可怜的小小躯体化作一座焚炉。……我知道,我确凿无疑地知道,我的儿子昨天死了——而今,这茫茫世界于我,只剩下你,唯有你一人。而你对我一无所知,此刻或许你正在寻欢作乐什么也不知道;又或者正在与哪个女郎调情。我只有你,一个从未认识我的你,而我却始终爱你”】


女人在信的开头先告知了对方自己儿子的死亡——这很突兀,却同时对读信的L和读小说的读者,起到了一种奇妙的作用:


一个人不会在自己的独生子死去的时刻撒谎,写信的女人在失去世上唯一亲人之后,才第一次向R袒露自己,她把儿子的死亡当作道德抵押。


在如此巨大的创痛面前,任何谎言都显得亵渎。于是,这句话首先是一种极端的信用保证——让收信人和读者都相信,接下来那漫长的一生自述绝非虚构


因为有了这个开头,女人在信中接下来的部分才能让L耐心地读下去——


【我把第五支蜡烛放在这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,就在这桌旁,我提笔向你诉说。守着死去孩子的无边孤寂,若不向你倾吐心底积压一生的衷肠,我又如何能捱过这可怕的时刻?不向你诉说,又能向谁呢?你曾是我的全部,此刻依然是我的一切!……】


夜渐渐深了,莱昂纳尔拿起写好的稿纸,看着上面涂改的痕迹,忽然发现自己也有抄写的活可以交给爱丽丝……


————


第二天,莱昂纳尔这天醒的很早,刚出房门,就听到佩蒂在厨房忙碌——自从搬来安坦街12号,他就把饮食习惯调整成了一日三餐,有时候晚上还会加个夜宵。


佩蒂给他准备的早餐简单却营养均衡:两片切好的乡村面包,一片抹覆盆子果酱,一片抹蜂蜜;一杯温好的牛奶,两个煎鸡蛋;还有一份凝乳奶酪,一个苹果。


莱昂纳尔看到桌上只有两份食物,就问道:“艾丽丝的早餐呢?”


佩蒂做了“嘘”的动作,然后小声地解释:“昨晚上她抄稿件到了凌晨,让我先不用准备她的早饭,她要多睡会儿。”


莱昂纳尔点点头,动作也轻了一些。


最近除了中介所介绍的几个订单外,他还把索邦同学的誊写订单一并包揽过来了。


作为文学院的学生,这些同学多多少少都有誊写稿件的需求,但又没有到需要请一个抄写员的地步。


既然莱昂纳尔愿意承揽业务,自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——只是奇怪莱昂纳尔誊写的字迹怎么格外清秀。


同学交来的都是一般文稿,通常是他们撰写的小说或者诗歌,有时候是论文,并不需要用拉丁文或者处理复杂的专业术语,因此价格并不高,10个生丁一页。


不过这个价格没有中间商赚差价,艾丽丝又干的极其卖力,一个月差不多能有50到60法郎进账。


艾丽丝只留下其中的10法郎,剩下的交给莱昂纳尔作为她住在这里的租金和餐费——虽然算起来也并不能覆盖成本,但是聊胜于无。


莱昂纳尔头疼的就是艾丽丝,她总不能永远躲在黑暗中不见天日。


虽然她现在不至于足不出户,但也仅限于在住户们大多都出门以后,沿着安坦街周围走一圈。


前一阵家里来信,曾经提到了艾丽丝在巴黎“失踪”的事,让他留心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——莱昂纳尔看看就在家里的大活人,回信时只好说“好的”。


现在他也没有其他办法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


吃过早饭,莱昂纳尔与佩蒂道了别,拎上书包离开了公寓,前往索邦开始复活节假期前最后一星期的课程。


走在街上,他发觉3月底的巴黎,已经彻底从严冬中复活过来了!


抬头看,天空是一张摊开的淡青色薄纸;远处塞纳河上雾气初散,两岸灰米色奥斯曼式建筑在晨光中渐渐苏醒,窗格、阳台、栏杆、黑铁街灯,都被晨光涂抹上温润的轮廓。


路上马车和行人的密度显然增加了。不仅绅士们恢复了散步的传统,顶着高高的礼帽、拄着手杖在香榭丽舍大街上踱步;偶尔也能看蒙着面纱、戴着缀有长羽毛的宽檐帽的女士,挽着自己的爱人走过。


莱昂纳尔看时间还早,决定今天不坐马车,而是走路去索邦。


刚走到共和街,就听到有人指着天空惊呼,莱昂纳尔抬头望去,一只硕大无朋的热气球正缓缓飘过城市上空,吊篮里人影晃动,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或者是野心勃勃的冒险家在上面。


莱昂纳尔想到自己最近接到的邀请——俱乐部、舞会、沙龙、画展、戏剧、郊游……一场接着一场,活动太多,才子佳人们都有点不够用了,随便拉个人能撑场面都行。


只不过之前的两年里,即使有沙龙需要人气撑场面,也没有人找过他就是了。


走走看看大概一小时,终于到了索邦的校门口,这里照例是热闹的马车外交,不过现在他徒步前来已经没有人嘲笑了。


因为每天早上,阿尔贝·德·罗昂都会在门口恭候大驾,然后和他结伴入校。


打过招呼后,阿尔贝贱笑嘻嘻地说:“今天你要听谁的讲座?法郎士先生的,还是那个猪尾巴的?”


索邦一般到了假期前课程就会变得松散些,不时请名人过来开讲座,学生可以自由选择是上课还是去听讲座。


“猪尾巴?”莱昂纳尔皱起了眉头,这是哪位学者的外号,自己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。


阿尔贝把手背到身后,做了一个甩辫子的动作,还扭了两下腰:“你不知道吗?是中国佬啊!他们不都留着一条丑陋的猪尾巴吗?哈哈……”


(下一章10点半左右发)